“平民英雄”如何走得更远

□本报记者 苏利民 丁兆云

当前正值汛期，记者接通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队长刘栋电话时，他正带领队员在临淄太公湖水域巡逻。“近期太公湖水位上涨。为了防止溺水事故发生，我们每天无偿在太公湖商王庄村、齐都村段沿湖两岸巡护，劝导靠近水边的市民，携带和配备救生衣、救生艇等专业应急设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刘栋告诉记者。

5月24日，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副队长齐洪波在执行安保任务时受伤导致脑死亡。随后家人遵照齐洪波遗愿捐献他的肝脏、双肾、眼角膜等器官。生前参与100余起救援，死后捐献器官延续大爱，齐洪波的事迹让人泪目，人民日报等央媒也对齐洪波的事迹予以关注报道。

公益救援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市公益救援组织的运行状态怎样，公益救援组织如何实现健康良性运转？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

“一个‘疯子’带着一群‘傻子’在干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今年57岁的淄博市城际救援队队长束小刚，2013年在一次活动中第一次接触到公益救援，便被邀请加入救援组织。2014年，他与几名有着同样救人救急梦想的同伴联合成立了淄博市城际救援队，并在市民政局正式注册。

“初心很简单，就是想做些帮助他人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家人都不理解。经过大概四年的时间，才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后期家人不但支持，也开始加入到救援的行列中。”束小刚告诉记者。

束小刚用“一个‘疯子’带着一群‘傻子’在干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来形容公益救援。“公益救援没有工资和报酬。在不少人看来，我们就是一群‘傻子’。一身泥、一身水，还很开心。每当参与救援回来，都会和家人朋友讲述救援经历。”在他看来，公益救援是一种社会责任，只要参与了，就会一直走下去。作为队长，束小刚还要带领好团队，责任更加重大。

2017年4月3日，张店区房镇镇一名两岁半的男童坠井，淄博市城际救援队派出30名队员，从下午5点至凌晨3点，历时10小时成功施救，创造了国内首个竖井狭小空间成功救援幼儿案例。

2023年2月份，淄博市城际救援队队员冯岩、王兆友受派前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参加地震救援期间，累计搜救上百小时、2万多平方米，探测点位44个，发现生还者1人、遇难者4人，被授予“国际救援勇士”勋章……

有的人永远地倒在了岗位上。2024年5月24日下午，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副队长齐洪波在参与志愿安保执勤服务时晕倒，尽管队员和医护人员对他进行了急救，可他最终没能醒来。生前参与100余起救援，去世后，他捐献的肝脏、双肾、角膜，至少能为3名患者带去生存的希望，让2名眼疾患者重见光明。人民日报等中央媒体先后报道了他的事迹。

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队长刘栋是名“80后”，从事化工贸易工作。在他眼中，齐洪波是个随和节俭的人。“从事公益救援，经常要离开家人，对家庭亏欠很多。在他身上，我们也看到了公益活动真正值得被大家尊敬之处，那就是无私助人，尽己所能奉献社会。”

刘栋清晰地记得，在一次救援行动中，船开进了村庄，有人用充气床垫划着出来呼救。“请求我们去救助他被困的父母。那天获救的还有一名两三个月大的婴儿。看到老人、孩子安然无恙，内心的欣慰难以言表。”

最让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特勤支队副队长扈长征难忘的是2023年7月在河北邢台市宁晋县大曹庄镇一个村庄参加抗洪救灾时的经历。当时洪水已淹没村庄，很多村民被困几天几夜，吃不上饭喝不上水。他和同去的队员拼尽全力转移受困群众，成功帮助300多名群众脱困。

“大家只想着多救一个人，多干一点事。因为水下地形复杂，带去的三艘冲锋舟中有两艘安全气囊被锐物划破，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一位大婶对我说，‘我们爬到屋顶电话打不通，呼救无人应，多亏了你们救援队把我们救了出来！’当时感触很深，一切付出都值得了。”扈长征说。

“什么是志愿者？志愿者就是发自内心地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来帮助他人服务社会。”束小刚对志愿服务这样理解。目前，淄博市城际救援队共有队员400余名，队员的职业有出租车司机、公司老板、装修工人等，大家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参与各种救援活动。

淄博市城际救援队副队长杨光志是一位出租车司机，妻儿都需要他来养活。最开始家里不太支持，妻子安排儿子监督他，结果儿子也被他带着一起加入了救援队伍。“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虽然生活境遇一般，参与救援活动也可能影响收入，但杨光志还是乐此不疲。

灾难面前的“淄博力量” 寻常日子里的“淄博温度”

“目前，全市共有325支救援队伍，2.5956万人。其中，社会救援队伍14支，2775人。公益救援组织已经成为救援力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淄博市应急救援指挥服务保障中心刘新宁科长告诉记者。

2008年汶川地震后，不同类型、不同规模的民间救援队伍在全国各地涌现，成为国家救援力量与专业应急救援力量之外的重要补充。在我市现有的14支公益性社会救援队伍中，淄博市城际救援队、淄博市蓝天救援队、淄博红狼应急救援队、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等在全省乃至全国的众多应急救援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有的还加入到国际救援行动之中，展现出淄博民间救援力量的风采。骁勇善战的淄博公益救援队伍已经成为重大灾害应急处理中的一面旗帜。

“在韩国液化气船泄漏事件、东营港经济开发区坤德停车场火灾事故、河南暴雨救灾、新冠疫情防控等突发事件应对工作中，我市社会救援队伍全力投入应急处置、技术支持等工作，为事件成功处置提供了有力保障，充分展现了高超精湛的专业技能、坚韧顽强的战斗意志和敢打敢拼的过硬作风。山东省应急管理厅专门向我市致信，表示慰问和感谢。”刘新宁如数家珍。

“2021年7月21日，淄博红狼应急救援队组织83名救援队员，携带33台（套）装备驰援河南郑州抢险救灾，累计转移受困群众7000余人，从一个地下车库中成功救出一名因雨水倒灌被困失联72小时的群众，被应急管理部授予三等功，成为山东省应急救援队伍中唯一获此殊荣的集体。”淄博红狼应急救援队队长关键告诉记者，自2018年9月成立以来，淄博红狼应急救援队积极协助开展防灾减灾教育培训工作，参加各类灾害事故救援，先后获得“山东青年五四先进集体”“山东省青年志愿服务先进集体”等多项荣誉称号。

2023年7月份，北京和河北遭遇暴雨洪水袭击，淄博市城际救援队、淄博红狼应急救援队、淄博非煤矿山应急救援中心等8支队伍131名队员，配备8辆救援车、20辆装备车、9辆运兵车、32艘冲锋舟、131套单兵救援装备，携带洪水激流救援服、头盔、雨衣、发电机等装备，分批驰援北京、河北参与抗洪抢险工作，搜救转移被困群众1.3万余人，排水80余万立方米，展现了“淄博温度、淄博力量”。

在灾难面前以身涉险，也于琐屑的日常中汇聚微光。民间救援组织不仅承担大灾救援，还承担着考验精力和耐心的日常本地救援任务，如寻找走失的老人、规劝青春期离家出走的孩子、打捞溺水人员等。

2018年1月13日，淄博市城际救援队建立城际寻人队，同年8月发起“让爱照亮回家路”公益寻人项目，队员们24小时全天候备勤，风雨无阻，不舍昼夜，帮助阿尔兹海默症等失智患者回家。项目实施至今，已成功寻回1472名走失者。“第一次执行寻人任务，为了寻找淄川区一名凭记忆独自出门去潍坊寻找失散多年儿子的大妈。队员们几天几夜想方设法接力寻访，终于在潍坊找到了老人，也帮助老人找到了儿子。看到老人与亲人团聚，我们的队员也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束小刚告诉记者。

救援队员们的付出得到高度认可。临淄区稷下街道办事处党工委副书记、政协工作室主任耿根华对定期走进社区开展公益活动的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赞不绝口：“淄博东方应急救援队自成立以来多次深入社区、乡村开展心肺复苏等应急救援知识宣传，今年春节、清明、五一等节日期间，主动服务乌河七孔桥踩桥会、临淄大院烧烤节等节庆活动，我们非常感动和感谢。为了支持救援队发展，我们稷下街道为救援队解决了部分水电房租费用，提供了训练基地和两处用于值守时休息的板房。”

从事公益事业数十年，经历过风雨历练的束小刚，也沉淀了许多关于救援的思考。“身处救援一线，看到灾害和意外带来的不可挽回的生命和财产损失，感到非常痛心，提高民众防灾意识和自我保护能力非常重要，多年来我们的日常工作在‘变救为防’上做了很大努力。”自2017年开始，淄博市城际救援队实施“平安课堂”“平安家园”“温暖家园”等项目，围绕“交通、消防、溺水、地震”四大主题，将安全自护知识、心肺复苏、急救知识送进学校、社区、企业。“我们还帮助建立了90余所青少年安全教育基地，培训过的社区和学校近几年零溺亡。”说起这些，束小刚总是十分欣慰。

“平民英雄”如何走得更远

没有工资，没有收入，救援队员们的装备及日常开支如何解决？“平民英雄”的光环之下，资金压力是很多民间救援队需要面对的共同难题。公益救援是无偿的，而实施救援却并非没有成本。很多救援所需物资属于消耗品，需要定期补充更换，车辆、船只油费要由救援队自行承担，伙食费、通讯费等很多时候靠队员自掏腰包。

救援是一项极为复杂的工作，有着严格的专业素质要求。拥有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员28名、国家四级应急救援员53名、国家5级应急救援员40名、AHA急救员145名；获得山东省社会救援力量竞赛团体总分第五名、安全破拆一等奖、顶撑及狭小空间救援二等奖等优异成绩……这些是淄博市城际救援队的“硬核”实力，而在这些成绩的背后，是培训、演练所需的高昂费用。“单是用于安全破拆训练的混泥土板材，就花费了数万元。”束小刚告诉记者。

专业装备和资金的缺乏也是刘栋最为困扰的难题：“公益救援组织的运行主要依靠政府购买服务和社会捐赠，没有灾情和事故意外发生时，社会大众很少关注，也就很难获得捐赠。政府购买服务是民间救援队的重要资金来源之一，但常常只针对具体的某一次救援行动。因此，希望有更多爱心企业加入支持。”

“淄博丰茂大厦、山东名宇陶瓷科技有限公司、淄博市心理援助促进会、淄博市专线物流协会等爱心企业和社会组织曾为我们捐赠救援车辆、通讯设备和救援所需物资。通过与壹基金、腾讯基金会等公益基金的合作，救援队得以开展减灾防灾应急救援知识培训。但资金不足依然是我们日常运营中发愁的事情。”束小刚告诉记者，希望更多企业和社会组织关注支持公益救援，期待更多有志从事公益救援的志愿者加入到公益救援和志愿服务的行列中来。

“不能让‘平民英雄’流血流汗又流泪”。近年来，公益救援组织面临的现实问题也得到了政府主管部门和社会有识之士越来越多的关注。刘新宁告诉记者，我市已经制定出台了《关于做好社会救援队伍指导服务工作的通知》《淄博市灾害事故应急救援及征用补偿办法》，对征用应急救援队伍、应急救援物资从事灾害事故抢险救援的补偿作出了明确规定，补偿范围包括人工费、设备（车辆）租赁费、耗材费等救援队伍补偿费和救援物资补偿费。同时，我市对社会救援队伍的建设、管理、指挥调度也逐步加强，同时积极搭建集监测监控、预测预警、信息报告、调度指挥等功能于一体的市级应急指挥平台，将救援队伍录入信息平台，明确队伍名称、人员数量、坐落位置、值班电话、负责人联系方式等内容，按照平战结合的要求，实现信息联动、队伍联动、物资联动，确保圆满完成各类应急救援任务，并通过民生保险渠道为每个队员投保最高赔付100万元的意外伤害保险，为我市社会应急力量参与应急救援行动提供了有力保障。

社会力量是助力应急救援组织良性发展的重要力量。潍坊市领航社会工作事务所理事长、壹基金联合救灾网络项目山东省协调人孙志达同时也是爱德基金会、中华思源工程基金会等大型公益基金的山东协调人。在他看来，淄博提出打造志愿之城，志愿者公益服务基础良好，氛围浓厚，公益救援组织发展活力充沛。淄博市城际救援队就是在规范化良性发展上做得很好的一支队伍。壹基金对淄博市城际救援队的很多项目都给予了支持。“申请基金援助的流程十分简单，只需把严重受灾现场照片、受灾人数等现场情况发给基金会协调人，协调人就可以第一时间响应评估，并根据评估结果快速立项，一般第二天救援物资就能到位。”孙志达告诉记者，壹基金曾经对淄博的多个受灾项目进行支持，近期的沂源龙卷风灾害中，壹基金提供了粮油包等救灾物资。

社会力量在公益救援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可以在哪些方面更好地服务社会？公益救援组织如何实现良性发展？

在孙志达看来，社会力量能够补充政府救援力量的不足，第一时间响应灾情，到达救援区域。除了应急救援外，他们还为社区培育志愿者救援队，提升居民防灾减灾意识和应急能力，在学校为学生开展儿童安全教育等，也非常有意义。而一支公益救援组织想要实现良性发展，不应该只执着于购买装备等硬件，提升组织的可持续发展能力、项目执行和管理能力、信息收集及传播能力更加重要。只有在志愿者管理、财务管理能力、筹款能力等方面进行全方位提升，经常性组织赋能培训，多向当地优秀社工机构学习，完善日常项目运作，才能实现组织的良性健康发展。

“平民英雄”的前行之路，注定艰险，然而也一定充满希望。

编辑：孔鼎
审核：邹青山